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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雨不知春去,一晴方觉夏深

  2023年7月初,我随着东南大学无线梦想支教团前往新疆玛纳斯县一五〇团中学,开展了为期两周的梦想夏令营。 

  最后一次送小孩儿放学,我们班的一个丫头攥着我的手,说:“老师,今天你还送我到马路对面,给我买雪糕吃,好不好?” 

  我开口,竟然喑哑无言。 

  我只是在走出校门的那一刹,停下了脚步,说:“就到这里吧,拜拜啦。” 

  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黏着我,待我与她周旋而后逃脱,她只是松开手,离开了,像其他所有小孩儿一样,一个一个离开了。过马路的过马路,骑车的骑车,他们两步一回头,朝我们挥手,大喊,老师再见,老师再见,老师再见。 

  我驻足凝望,如果是最后,最后一面,我很想再好好看看他们。  

  二十天前,我自学校东门出发,拖着半人高的行李步履维艰,在烈阳笼罩下朝地铁站行进,正式开启了我人生中第一次支教之旅。 

  出发前几天刚结束梦魇一般的考试周,那段时间我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无所不能的状态。庞大压力在我心中激发出的强大在最后一门结束的那一刻消泯,我从被迫面对巨浪时坚硬的盔甲中蜷缩,缩成一团倒在沙发上的影子,最舒服,最无能,也最脆弱。于是我在最庸碌的状态,只身踏上这趟旅途。 

  对于这次去新疆石河子150团中学的支教之旅,我心中的胆怯与日俱增。既没有出众的口才,又没有俏皮的幽默,也没有一丝一毫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,和身边的同伴相比,我被衬成了一粒尘,惶然不知该如何自处,只是忧虑。 

  詹青云在奇葩说里曾说过:不停放下已经拥有的一切,让环境去重塑你,这是成长的捷径。放下从来不是成长的代价,放下就是成长本身。阴差阳错的,我仿佛被迫放下了我已有的一切,只携着一颗颤颤巍巍的心,踏上了这列向西的火车。 

  和孩子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震撼与惊喜参半。我从没见过如此热情,神气,又极具生命力的孩子们。我自小在城市里长大,记事起课堂就是沉寂的,老师发问向来无人回应,一屋子小小的人早已学会藏拙,一心只追逐一张完美无瑕的成绩单。但在这个六年级的教室里,我看见了一屋子霹雳热烈的火苗,他们大声应和着老师的每一句话,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真诚炙热的大笑。 

  坐在教室最后,我嘴角微微上扬。我们初来乍到,人地生疏。支教伊始,我便深切感受到了来自六年级小孩儿满满的热忱与善意。 

  心虽稍安,忧却不减。在我将迎来第一节课的前一天,我身坐教室,一边殚精竭虑备课,一边听着支教团其他老师精彩纷呈的课程。越听越自愧不如,越备越胆战心惊。又恰逢水土不服,心灰意冷,于是一整天都郁郁不乐。 

  那天黄昏,我们支教团老师们打算去吃烧烤。县城不大,途中偶遇了一个五年级的学生,是个眼睛亮亮的小丫头。我们笑着和她打招呼,小丫头雀跃跑来,问我们吃不吃炒酸奶,她家铺子就在路边。我们担心麻烦于是婉拒,说我们还有事儿,就先走啦。 

  告别小孩儿后,我们正坐烧烤摊闲聊,蓦然抬首,倏然看见小丫头端着六七碗炒酸奶朝我们颠颠地走来了,直接将自家炒酸奶送上了我们的桌子。我们又惊又喜,赶忙要给她付钱。她连连摆手,说不用不用,话没说完就一蹦一跳地逃走了。 

  我登时眼泪就出来了,炒酸奶冰冰凉凉甜滋滋,好吃的让人想哭。 

  我心头顿时腾升了一股热浪,辗转三千多公里,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给孩子们支教,是为了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,一切困难都亟待克服,没有什么沟壑不可逾越。这次支教我负责教授辩论和中国舞,无他,只希望尽可能给孩子们展示一个关于美,关于理想化构建的新世界。只要我还能够被倾听,便有可能在他们初辟鸿蒙的心灵上撒上一把种子,来日春华秋实,也许这就是意义。 

  我也是孩子,在成长这条略显苍凉的单行道上踽踽独行,但因为有这些可爱的小孩儿作陪,平添了数不尽的欢欣与感动。也许道阻且长,但却是欢天喜地,晴空万里。 

  回过神来,新疆晚八点的日光依旧滚烫,天蓝的刺眼,穿着白色团服的孩子们在我眼前散开,像分叉的河流。 

  很快我就看不清他们了,雾霭腾生,一片白茫茫。  

  告别了小孩儿,告别大人。我最亲爱的朋友们,我们无线梦想支教团的成员。 

  二十天前,我们也许擦肩而过却互不相识,是无限梦想支教团将我们汇集,如江河入海。这二十天来我们一起赶路,一起备课,一起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,一起在这座炽热的小县城里找乐子……二十天后,在乌鲁木齐火车站我们分别,登上了不同的列车,驶向不同的家乡。 

  收拾完混乱的行李已至子夜,我躺在火车硬卧逼仄的上铺,突然想起昨天的这个时候,我们正躺在我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辽阔的星空之下,我们从寝室拿来床单被子和枕头,在操场上铺成斑斓的补丁,大笑,大叫,聊天,发呆。 

  从发疯到沉寂,从黄昏到黎明。那天我盯着星空看,第一次看到了流星。当你知道这就是最后一晚的时候,根本舍不得闭上眼睛。 

  一年前,我收到了东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当时的我对大学生活并无多么华丽的憧憬,但也有些许似有似无的期待。可当我真正踏入大学的门,一切仍是始料未及。 

  南京生长十八年,从未离开过家乡,我在某种意义上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,并不擅长应对完全陌生的环境,面对铺天盖地的孤独更是不知所措。我曾真挚地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些温暖的人并与他们建立联系。可大学并没有给我太多这样的机会,在这里仿佛每个人都步履匆匆,每个人都忙于朝着自己的高山跋涉,我不忍也不敢向他们伸出手,去承担创造羁绊的风险。 

  大学太流动了,而像我这样慢热的快静止的人又该怎么办呢? 

  但在这里,在这个离南京三千多公里的小小县城,在这个设施不发达缺少电源和网络的中学,我们如此轻易地放下书本,放下手机,我们久违地聊天,我们倾听,讲述,陪伴。我们会坐在操场上,不着边际的,一直聊到天色将晚,在无数低缓的讲述中,我看见了很多温暖,倔强,善良,同样期盼着羁绊的灵魂,这一切都让我感受到无比浩瀚的宁静与幸福。 

  听闻新疆的星空极美,于是我们在一个多云转晴的深夜,结伴坐在操场上等待星星光临。时间尚早,我躺在沉寂而又细细簌簌的操场上,耳边是尤克里里,吉他的和弦,和支教团伙伴们或低沉或高亢的吟唱。渐渐的,每眨一次眼,星星便亮起一圈。银河,也缓缓流淌起来了。不知何时,天上只剩下将散未散的云块儿,星星长在间隙之上,忽明忽暗而又郁郁苍苍。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做的一个梦,梦里乾坤颠倒,我躺在天上看大地,看见大陆与洋流,看见灯火与众生,看见“漫天遍野的蓝里,忽明忽暗的几点红”。直到云尽数散去,我与那一海星星对峙,忽然腾生出一阵倾诉的渴望,仿佛他们全部都在聆听。望着望着,好像没有哪座高山不可翻越,望着望着,好像宏大的都变得渺小了。我双手放平,在操场上摆出一个大字,仿佛要把这一整个那么生动而疏离的星空全部揽进怀里。歌声将息,万籁俱寂,耳边却传来上古苍莽的回音。  

图为新疆石河子的星空与流星。中国青年网通讯员 冯郅骏 摄  

  还有一晚,我们在操场看台上发现了白天给孩子们办运动会剩下的沙包。我狡黠一笑而后一呼百应,我们帽子一脱,手机一扔,便开始在操场上狂奔。扔沙包,丢手绢……跑到大汗淋漓,笑到筋疲力尽。我也是在某个瞬间忽然发觉,在我最无所顾忌,淋漓尽致,自由热烈的童年,这一切都似曾相识。一海的星星都在看着呢,看着这群大学生挣脱桎梏,在新疆泱泱的星空下忘我起舞。那一刻我们都变成小孩。  

  希望有一天,我也能像和大家在一起时一样,无所顾忌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,不顾忌他人的眼光,不顾忌自己的力量,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。 

  在我们支教的这二十天里,不止一个瞬间,我心想,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啊。这里的夜色都美,人都可爱。光遇里面有一句话,“温暖的灵魂终将相遇”,每每想到此处我都感到一阵浓烈的幸福。 

  最后的最后,当我拖着行李走向乌鲁木齐回南京的火车检票口的时候,再一次落泪,因为舍不得,而且会很想念。会很想念很想念很想念。 

图为大家在花海的看台上向夕阳挥手告别。中国青年网通讯员 李子晗 摄  

  这个夏天,酷热,但是锋芒。这个夏天,有烈阳,有迷茫,有大笑,有泪光,有书声,有蝉鸣,有小孩,有我们。最后,在给孩子们的祝福卡片上,我写下,“祝愿你我的身上,都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”。心之所向,素履以往,不妨不妨,来日方长。(通讯员 张一凡)

责任编辑:蒋宇骏